美国的军事研究者们用电脑模拟得出结论,范弗里特如果不攻五圣山,改为攻打西方山谷地,凭借美军强大的机械化装备,共军两个主力师(十五军四十六师和三十八军的一一二师)是抵挡不住的。他们不准备认为上甘岭的失败是输给了中国军人,因为这似乎不是人力能够做得到的,可是二流部队的四十五师可以做得到的,为什么德川、三所里、松骨峰的英雄“万岁军”就做不到?电脑只能模拟常识性的东西,它永远也模拟不出一个民族重新觉醒时所能迸发出的力量。
对一个国家、民族落后的痛苦体味最深的,莫过于它的军队。 1952年下半年,朝鲜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对于中朝一方来说,相对于1950年底鸭绿江边的岁月,己方已经小占便宜。在严酷的事实下,连首先挑起战争的金日成同志也已经放弃了要“统一朝鲜,解放南方”的一厢情愿的梦想,此时社会主义阵营所要面对的是:我们能不能在美帝国主义强大的军事压力下固守住这个共CHAN主义在东亚的桥头堡?
尽管我们的宣传是乐观的,以至于让我们在几十年后也认为我们当时只要愿意,就可以替朝鲜人民完成统一的大业,可是历史是会告诉人们真相的:当时的情况曾是如此的严峻。
彭德怀指着朝鲜地图对十五军军长秦基伟说:“五圣山是朝鲜中线的门户。 失掉五圣山,我们将后退200公里无险可守。你要记住,谁丢了五圣山,谁要对朝鲜的历史负责。”在我们今天看来,这似乎只是恐吓,可是当时的事实是 在九月和十月里,联合国军连续攻下了北朝鲜人重兵把守的“喋血山岭(Bloody Ridge)”和“伤心岭(Heartbreak Ridge)”──由于朝方的扬胜讳败,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中朝一方对这两战的叫法, 只好以美方的称谓来叙述了。尽管联合国军损失了几千人,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达到了战略目的。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五圣山──美方将其叫做“三角形山”,范弗里特预计以两百人为代价,在五天内实现目标。为此他动用了美第七师、美第187空降团、南朝鲜第二师、九师、加拿大步兵旅、菲律宾营、哥伦比亚营、阿比西尼亚营等部队共七万余人的庞大兵力。
志愿军方面在敌情判断上出现了巨大的失误。我方把几乎所有的火炮和十五军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到了西方山谷地,而五圣山方向只留下了一个连秦基伟自己也承认算不上主力的四十五师,区区一万来人。 《毛选》里说到,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比较有把握的比例是三到四比一。五圣山下敌方集中了六到七倍的优势兵力,至于火炮、飞机、补给等优势就 更不必说了,这场战役似乎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1952年10月14日凌晨3点半,战斗打响。 范弗里特计划用一天时间夺下五圣山前的两个小山包──597·9和537·7北山高地。这两个高地背后的□地里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叫做上甘岭,这场战役我方叫做“上甘岭战役”,美方称之为“三角形山战役”。
美军320多门重炮,27辆坦克以每秒钟六发的火力密度将钢铁倾泻到这两个小山包上。由于我方对敌主攻方向判断失误,在长达八个小时的时间里,前沿部队未能得到有力的炮火支援,一天伤亡五百五十余人。 通往一线阵地的电话线全部中断,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敌人爬上前沿阵地,任由战士们各自为战。
这一天里,敌向上甘岭发射30余万发炮弹,500余枚航弹,上甘岭主峰标高被削低整整两米,寸草不剩。 即便是这样,直到四天以后──10月18日,四十五师前沿部队才因伤亡太大,退入坑道,表面阵地第一次全部失守。该师逐次投入的十五个步兵连全部打残,最多的还有三十来人,少的编不成一个班。19日晚,四十五师倾力发动了一次反击。 597·9高地9号阵地上,美军在阵地顶部的巨石下掏空成了一个地堡, 我军攻击受阻。这个地堡后来再现在电影《上甘岭》里。
十九岁的贵州苗族战士龙世昌,闷声不响地拎了根爆破筒冲了上去,敌人炮兵实施拦阻射击,一发炮弹将他左腿齐膝炸断。目击者几十年后回忆道:“那个地堡就在我们主坑道口上面,隔出四五十公尺吧。高地上火光熊熊,从下往上看,透空,很清楚。看着龙世昌是拖条腿拼命往上爬,把爆破筒从枪眼里杵进去。他刚要离开,爆破筒就给里面的人推出来,哧哧地冒烟。他捡起来又往里捅,捅进半截就捅不动了。龙世昌就用胸脯抵住往里压,压进去就炸了。他整个人被炸成碎片乱飞,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0号阵地上,135团六连仅存16个人,在对四个子母堡的爆破中,三个爆破组都没能接近地堡,在途中伤亡殆尽了。还剩下营参谋长张广生、六连长万 福来、六连指导员冯玉庆、营讯员黄继光、连通讯员吴三羊和肖登良。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不过黄继光没喊后来那句让四亿五千万人热血沸腾的口号:让祖国人民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他们炸掉了三个地堡,付出的代价是吴三羊牺牲, 肖登良重伤,黄继光爬到最后一个地堡前的时候全身也已经七处负伤。他爬起 来,用力支起上身,向战友们说了句什么,只有指导员冯玉庆省悟了:“快,黄继光要堵枪眼。”牺牲后的黄继光全身伤口都没有流血,地堡前也没有血迹── 血都在路途上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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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目击者大都在后来的反击中牺牲,只有万福来重伤活了下来,在医院听到报上说黄继光仅仅追授“二级英雄”,大为不满,上书陈情。志愿军总部遂撤销黄继光“二级英雄”,追授“特级英雄”称号──我军至今仅有杨根思和黄继光获得过这种级别的荣誉。
十五军战后编撰的《抗美援朝战争战史》中说道:“上甘岭战役中,危急时刻拉响手雷、手弹、爆破筒、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舍身炸敌地堡、堵敌枪眼等,成为普遍现象。”也只有这样一个民族的优秀儿女,才能这样的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20日晨,敌人再度反扑,上甘岭表面阵地再度失守。四十五师再无一个完整的建制连队,21个步兵连伤亡均逾半数以上。联合国军投入了十七个营,伤亡七千之众,惨到每个连不足四十个人。美国随军记者威尔逊报导:一个连长点名,下面答到的只有一名上士和一名列兵。
战斗进入了坑道战。电影《上甘岭》里主要反映的就是这一段的故事。10月24日晚上,秦基伟将军部警卫连补充到一号坑道,120多号人,穿过两道固定炮火封锁线,连排干部只剩一个副排长,还有二十五个兵。 坑道里的志愿军战士为后方赢得了时间。10月30日,我方再度反攻。 我方动用了133门重炮。美七师上尉尼基惊恐地告诉随军记者:“中国军队的炮火像下雨一样,每秒钟一发,可怕极了。我们根本没有藏身之地。”每秒钟一发美军就受不了了,殊不知我们的战士在10月14日面对的是每秒钟六发的狂轰。
5小时后,志愿军收复主峰。次日凌晨,南朝鲜二师三十一团和阿比西尼亚营反攻,发动了四十余次攻击。一天下来,全员上阵的三十一团便完全丧失战斗力,直到朝鲜战争结束也没能恢复战斗力。11月1日,美七师,南朝鲜九师再度反扑,打到2日拂晓反被我坚守部队打了个反击,收复597·9全部表面阵地。四十五师补充后用于反击的10个连也全部打光。11月15日南朝鲜九师 和美187空降团分五路进攻,四十五师最后一个连队增援到位,打到下午三点,连长赵黑林趴在敌人尸体上写了个条子派人后送:我巩固住了主峰,敌人上不来了。
当天美国人坦率地向新闻界承认:“到此为止,联军在三角形山是打败了。” 先后屯过三四百人的一号坑道,只走出了八个人,下阵地的时候,又在炮火下牺牲了2个,到军部,又被饼乾和牛肉罐头撑死一个。 随手抓把土,数出三十二粒弹片,一面红旗上有三百八十一个弹孔,一截一 米不到的树干上,嵌进了一百多个弹头和弹片。
上甘岭战役,双方伤亡人数有多种说法,但是毫无例外的都有夸大对方损 失,少报己方损失的毛病。我方战报:歼敌两万五千余人,十五军伤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九人,其中阵亡五千二百一十三人。 美方战报:损失九千余人,共CHAN党死伤一万九千余人。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片3·8平方公里的山头,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整个上甘岭战役中,天上没有出现过一架我们的飞机,我们的坦克也没有参战的记录,我们的炮火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敌人的四分之一。美军总共发射了190多万发炮弹,5000多枚航弹,我们只有40多万发炮弹,而且几乎全是后期才用上的。此次战败之后,美军在没有向我们发动过营以上规模的进攻,朝鲜战局从此稳定在了38度线上。这一战奠定了朝鲜的南疆北界。原本知名度并不高的15军45师,这一战基本打光了,但是他从此昂首跨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一等主力的行列,因为他的战绩是——上甘岭。
历史已经记不全那一万多名在战火中浴血的战士姓名了,他们的身躯已经和朝鲜半岛的五圣山融合在了一起。我们没有足够的大炮,甚至没有足够的反坦克手雷,当时前沿阵地上的战士们唯一希望的是多给配点手雷,因为这个东西“一炸一片”,炸碉堡也比手榴弹威力大过了。可是,黄继光手里仍然只有一颗手雷,因为这个东西我们造不出来,也没有那么多钱去进口。美国人可以动用B-29去轰炸一辆自行车,而我们手里的反坦克手雷只能留给敌人的坦克,用来炸碉堡就算是很奢侈了。当年玫瑰随军记者贝文.亚历山大写道:“(中国)部队进攻时,通常主要依靠轻兵器,机枪和手榴弹。只有对付最有利的目标时,才肯动用迫击炮。”
这就是我们可爱的战士——他们从不和自己的祖国讲条件,没有任何奢求,决不会因为没有空中支援放弃进攻,决不会埋怨炮兵火力不够,决不会怪罪没有足够的给养,只要一息尚存,他们就决不放弃自己的阵地……他们甚至可以在长津湖零下28摄氏度的气温里整夜潜伏,身上仅仅只有单衣,他们可以在烈火中一动不动,他们中的每个人时刻准备着拎起爆破筒和敌人同归于尽……
上甘岭,不仅是一两个伟人的胜利,也不仅是几十个将军的胜利。当一个辉煌了两千年的民族破落后重新找回自己的时候,这种力量是可怕的。伟人和将军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合理地利用了这股力量。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灵与肉都化为了清风明月,但上甘岭的鲜血不该被遗忘,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屏除一会生命中的物欲,回忆一下那个不可思议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