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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烽火下的红颜

时间:2016-12-30编辑:历史狂流

太真实了,萧琬接住一片落花这样想。她差点都以为是真的了。

她站在青石板铺的街上,人群从她身边穿过好几拨,又纷纷回头看她,然后三三两两以单纯惊艳的语气议论着离开。

垂髫的小童蹦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束琼花。“姐姐,这是那边的大哥哥要我送给你的,呶,就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

她接过花顺着小童指的方向看去,却惊的差点没拿稳手中的花。

“阿摐……”

这是杨广的小字,是最初她们在西梁皇宫里交换的名字,后来他们年纪渐长,礼仪教习知道再唤也不合适了,就直接叫了名字。

这一声阿摐,瞬间就感觉他们拉近了好多年。

彼此无欺的年少啊。

年轻俊逸的男子牵着白马向她走来,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怎么哭了?”她抓住那只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眼前的人温暖而真实,被握着的手掌还隐隐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是你回来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傻瓜。”杨广擦干她的眼泪,将她拥入怀中。“说什么梦话,我从未离开过啊。”

如果是梦的话,那么我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个时刻,不要梦醒。

可是……如果是梦该多好。

他手贴上她的额头,说:“你看你,在树下发呆都能睡着,也不怕着凉?”

“现在什么时候了?”萧琬问。杨广宠溺地笑笑:“当真是睡糊涂了,现在是开皇十年,因为灭陈有功,父皇赐我驻留扬州,今早你不是缠着我非要带你出来看琼花,结果我才走开一会儿,你居然站着就在树下睡着了。”

萧琬盯着他很久,杨广不自觉地加紧手中的力气,面前的人却是又粲然一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清浅的花香环绕着两人。“走吧,不是说好要陪我赏花的吗?别浪费时间了。”

她将花塞在他怀里,“阿摐帮我拿着花。”杨广被迫接过,含笑地笑她从自己身边旋开,伏在街对面的摊子上挑选执扇。

真好,你又唤我阿摐了。

即使十几个时辰后我便永无轮回,但至少,我还再见过你的笑容明媚。

杨广怔怔地向前走,周身却一阵刺痛,他反射性的想退回树下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脚刚抬起半步,对面的萧琬已选好执扇,冲他招了招手。

“阿摐,过来一下。”

琬儿在那里……

这次他没有半点犹豫,几个快步走到面前,无视身上的痛楚,笑着拥住她。

卖执扇的是位慈眉善目的婆婆,在杨广拥住萧琬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公子和夫人真是恩爱啊,公子是北方人?”杨广点点头,举止风度谦和有礼:“我们是从隋京来的,对这一带不是太熟,老夫人知道附近有什么热闹好玩的地方吗?”

“扬州热闹的地方可多了,不若二位去西街吧!这个时节那边的琼花开得最多最好,晚上还可以放祈愿灯呢。”

萧琬听得有些心动,杨广握住她的手,地上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去看看吧!”

“嗯!”她转头道:“谢谢婆婆。”

老婆婆呵呵地笑着,深觉两人夫妻情伉,彼此相伴,岁月静好。

这小小的祈愿灯,真的能承载住一个愿望吗?杨广捧着巴掌大的莲花灯暗暗苦笑,萧琬倒是显得颇有兴致,已经选好另一盏祈愿灯,正认真地拿笔在上面写字。

他有什么愿望呢?他问自己。

天色已晚,各色的花灯浮在湖上,非常好看。

他曾是府中仲子,倍受呵宠,他当过晋王,统率六军,铁蹄踏碎山河,扬名天下。他也有过黄袍加身,万民朝拜,享尽荣华。临到终了,他还想祈求什么?

萧……琬……平……安

淡淡地收笔,杨广在夜风中仰起脸来。

罪人杨广仅有此愿,若苍天得见,乞成吾愿。

手被来人挽住,杨广回过神来问:“怎么了。”萧菀举起花灯道:“我写好了,阿摐帮我点灯。”杨广接了过来,“我看看你许了什么?”

浓墨渲染在莲花灯瓣上,萧琬挽着他的臂低声说:“其实我最想实现的愿望已经有人帮我实现了。”感受着掌下的温热,萧琬的声音很轻,“……可现在我却忍不住地想,再贪心一点。”

精致的花瓣型灯壁上有他最熟悉的字体写的几个字。

来……生……复……见

他如遭雷击,双眼酸涩,怔怔而立不能言语。

佳人认真地看着他:“阿摐,与我再约来世好吗?”

两盏河灯被放下,很快融入灯火煌煌中并继续偕同漂得更远。

萧琬站在岸边,视线随着那两盏灯越走越远。

“琬儿……”杨广在身后唤她。

“怎么了。”她回头答道。

怎么了?你可知我此今所做悉数皆为了你?你可知这几十年来我都在你身边,而你浑然未觉?你可知我们已错过了今生,更不会再有来世……

或许,你不知道更好。

夜风吹过,琼花飞舞,沐了两人一生花雨。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听说,今晚会有烟花。”似乎是为了应承他一般。话音刚落,湖对面立刻烟火炸响,萧琬闻声看去,一大朵绿色烟火在她头上绽开。杨广分明感到自己全身脱力,却强自笑道:“如何,很美吧。”

天际一片绚烂,四周灯火通明,暗香盈盈,各色烟火的火光映在她的眼里,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微微仰起嘴角。

那一年的扬州湖畔,有人微笑绽开的刹那间,惊艳了无数世人的眼。

杨广低头看自己的脚下,他的影子在身后慢慢淡去。

时间到了。

后悔吗?

一切都将结局之际,杨广问自己。

或许不吧,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是他……舍不得。

眼前烟雾重重依稀间看到洛阳宫内芙蓉开遍,她一身白素,眉间疲倦。“若有来生,我愿生于庶人,无才无貌,淡饭粗茶,不求高位,不求富贵,我爱之人,布衣长于田间,不争不躁,能执我一世指尖……”

对不起,琬儿,最后还是丢下你一个人了。

如今杨广连枝琼花都握不住,已经……没有力气,执你一世了。

若当真有来生,我愿不入沙场不争天下,偏安一隅,伴你一生常乐平安……

天下刹时归于寂灭。

“啪——”花碎在青石上的声音,纵使很轻,却听起来有种碎在心间的感觉,萧琬缓缓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徒剩一地的琼花。

萧琬面色如水,没有半分惊恐与悲伤,她走过去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支离破碎的花束,弯腰想将那枝花捡起来,但还未触及枝叶,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

有人接住了她。

她伏在那人的臂弯间,满足却疲惫地长长一叹。闭上眼睛的瞬间时光恍若历经了遍是风霜的数十年。竟是瞬间白发苍苍。

烟花,落花,灯盏,如画江南都离她渐渐远去。就如无数个夜晚里的梦境一般都离她而去,醒后发现自己仍在空旷而压抑的长安宫中。

除了离她不远的那束琼花……

那人的身体和声音都没有温度,但又犹若是最浅的温柔中带了太多婉转含蓄的感情。低声轻吟出口的却是一声叹息。“琬儿,花碎了……”

花碎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寄息铃铛无声的从布满皱痕的腕间滑落。

眼皮沉重地永远合上,嘴角却带着微微笑意。

阿摐,我要你再也不能丢下我。 十

萧琬的尸首被她安置在榻上,那束琼花放在枕边,花待葬静默地立在大殿之中,指尖缠绕着红线成结的‘寄息’铃铛,指尖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其实因为萧琬有花待葬给的‘寄息’,所以说这些年她都是知道杨广的存在的,装作视而不见,只是不想。再折磨对方,折磨自己而已。

他们都希望彼此安好,都不知道彼此都为了同一个心愿,自然陷入万劫不复。

和花待葬做交易的从来都不是杨广。

“你想要什么?”

“真希望一切都回到从前,琼花惊鸿,纷纷扬扬落满江南,他金鞍白马,剑指天下,不是晋王,更不是什么隋炀帝,那时他只是我一人的英雄。”

他们最后都不知道,为了这个心愿,一个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一个耗尽年华,人死灯灭。

“你只知道给她最好的,却不知道她最想要的。”

天际渐晓,金色光辉迅速裹住整个盛世大唐。

贞观年间,萧后殁,唐太宗下旨将她与炀帝合葬。

时光回溯到几十年前。

“呀,那两盏祈愿灯沉了,真可惜。”

两盏灯被风吹灭,吹皱了的湖面泛起波纹,两盏熄灭的河灯落入湖底,被水糊了的灯壁隐隐可辨出上面的字体,一种张狂,一种娟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