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宣城：文脉千年不断

说到安徽省的城市，可能我们最先想到的是它的省会合肥，或者是安庆、芜湖这样的沿江城市，或者是一些旅游城市，比如黄山所在的徽州，九华山所在的池州。其实，安徽还有一个小城，这个小城现在看起来默默无闻，实际上它在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文脉延续千年不断，对中国文化的贡献非常大。这个小城就是宣城。

宣城地处安徽东南部，和江苏、浙江接壤。安徽是个比较奇葩的地方，安徽境内有两条大河，淮河和长江，把安徽大概分成了三部分，皖北、皖中和皖南，这三部分的文化非常分裂。皖北偏近中原，代表城市是亳州，曹操的老家就是亳州。皖中主要是长江沿线一代，以安庆文化为代表，而皖南是徽派文化的兴旺之地。这三块地方不管是方言、习俗、饮食、地理、气候都有很大差别。

宣城属于徽派文化的领地，这里产出的最有名的一样东西就是宣纸。可能不少人不清楚为什么这种纸要交宣纸，其实就因为宣城。其实，宣纸的真正产地并不是宣城，而是宣城下面的泾县。古时候宣纸的全套生产流程都是在泾县完成的，但是因为泾县地方小，交通不便，所以就要拿到宣城去卖。宣城交通发达，地处江浙皖三省交界，是当时的快递中心。所以时间长了，人们就把宣城专卖的这种纸叫做宣纸。宣纸的实际产地是泾县，几年前青歌赛上，号称文化大师（不知道谁起的）的余秋雨也说不出宣纸的产地是哪。

宣纸不管对写字还是画画来说都是最好的纸张，那么为什么宣纸只有泾县才能生产，其他地方就做不了呢。这和宣纸的用料有关。宣纸所用的树木是青檀树，而泾县当地最多的树种就是青檀树。造纸的时候不能只有树，还要有稻草作为辅料。而造纸最好的稻草恰恰也产自泾县。泾县的沙田长秆籼稻草，纤维性强、不腐烂、容易漂白，堪称造纸神器。所以造纸界流传一句话：宁要泾县的草，不要铜陵的皮。这就是宣纸只有泾县才能造出来的原因。

我们知道，文房四宝是笔墨纸砚。然而在历史上，文房四宝都是有特指的，因为这四样东西的产地很多，最好的却只有一个。那么这文房四宝特指的是什么呢？在唐宋时期，文房四宝专指宣笔、徽墨、宣纸、歙（she4）砚。歙砚产自徽州歙县，所以当时的宣州和徽州，包揽了天下最好的笔墨纸砚。

宣纸刚才已经说了，那这个宣笔是什么呢？韩愈《毛颖传》里写了这么个故事，说当年秦朝时，将军蒙恬带兵南下途径宣城一代，发现这里的兔子都长得很大，毛又密又长，于是蒙恬就在原始的竹笔基础上，用这种兔毛改良了一下，这就为后来的毛笔定了型，所以今天制笔业的老祖被认为是蒙恬。蒙恬虽然不是第一个造笔的人，但他是一个重要的改良者。

到了南唐时期，泾县出了一个姓诸葛的人，此人号称两千年来第一制笔高手，比笔界祖先蒙恬还厉害。诸葛制的笔，笔锋尖锐，笔身饱满，下笔不软，提笔不散，被誉为天下第一笔，也是宣笔中的第一极品。李煜和他老婆娥皇平生最爱的就是诸葛笔，还给诸葛笔赐了个名字，叫“点青螺”。

李煜本名叫李从嘉，他还有个弟弟叫李从谦。这个李从谦平时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到处搜集诸葛笔，然后搞拍卖，每一枝十金起拍。这真是土豪的游戏。听说皇帝的弟弟卖诸葛笔，天下土豪纷纷跑来抢笔。这伙人一跑来，都在问“笔呢，笔呢”，李从谦很不屑，说：这里没有笔，只有翘轩宝帚。

听听这个名字，bigger多高。这事在南唐的文化圈里无人不知。诸葛笔的大名也无人不知。到了宋朝，大诗人梅尧臣写过一句诗：“笔工诸葛高，海内称第一。”梅尧臣那会距离制笔大V诸葛已经好几十年了，但江湖上仍然留有诸葛的传说。

为什么宣笔会这么好呢？这就要说到制作宣笔的材料——兔毛。蒙恬当年发现宣城这一代的兔子毛很长，但是蒙恬没有留下来深入研究就走了。百年间宣城当地人深入研究一番后，在无数只宣兔中又发现了一种最好的兔子。这种兔子秋天才往外跑，经常在山沟沟里吃野竹的叶子，而且它们不喝其他水，只喝山泉水，也是奇怪。难道因为山泉有点甜？宣城人发现，这种兔子长出的毛是最上佳的。而且更坑兔子的是，还不是所有毛都能用，兔子背上有一小撮黑色的双剪毛，弹性非常强，这种毛才是极品中的极品，制出来的笔才是极品中的极品。

宣笔名满天下，读书人的梦想就是拥有一支宣笔。但是宣笔很难弄到，因为太宝贵。有一次，大书法家黄庭坚收到了朋友送的一支宣笔，马上激动地写了一首诗《谢送宣城笔》：“宣城变样蹲鸡距，诸葛名家捋鼠须，一束喜从公处得，千金求买市中无”。

宣城包揽了最好的纸和笔，还有最好的砚台。中国有四大名砚之说，宣砚，歙（she4）砚，端砚，洮（tao2）砚。宣砚也是最早出名的一个，从汉代开始就已经开始制造，唐代时已经畅销全国了。用两个词形容宣砚，涩不留笔、滑不拒墨。

一个小小的宣城，包揽了文房四宝最好的制造，而文房四宝又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载体。小小的宣城，对中国文化贡献如此之大，文脉延续千年不断，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