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采菊东篱

 

坤宁宫几月没有来御膳房，一来就拿了大量银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篱妃的流云宫也随之传来丢东西的事。有心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平民皇后失宠后偷盗篱妃首饰换取食物的事，就成了戏折子里的剧情。

一个星期后，篱妃将京城最好的京云班请到皇宫，给皇上夜南唱了一曲戏。为了这出戏，篱妃煞费苦心，排练了许久，光是买断京云班就下了不少血本。

“哼！”夜南推开了她，一脸不悦，皇后毕竟是他选的人，还容不得外人编排，又想起东篱受的委屈，他敛去了眼中的不屑。“乖，我不是对你发火。”

篱妃眼里噙着泪，可怜兮兮，连连点头。目的达到，不宜穷追不舍。夜南哄了她一会儿，去了坤宁宫。

一路上，夜南都沉着脸，所有人都猜测，这次皇后怕是要被废掉了，篱妃真是深得圣宠，可能会被立为皇后。

 

清晨，早朝的时候，皇上满面笑容，那笑让人看了心里发麻，群臣低头，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擦汗。

魏公公宣了废后的圣旨，群臣一片嘈杂，然后统一的请求立篱妃为后，夜南勾唇一笑，因为，篱妃宫里的小李子已经来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篱妃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准，立篱妃为后。”

这个消息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边疆，方将军一怒之下提前返京，北国趁虚而入，南国边防失守，南帝怒，收回方将军的兵权，削去他的官职，押入大牢。

东篱已在冷宫呆了一月了，桃衣不离不弃，主仆情深，倒也让这冷漠的皇宫添了几分温暖。她再见到方茴是在大牢里，“哥哥，我带你走。”

“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就不要再为了我节外生枝了。好好保重。”方茴握着东篱的手，隔着牢房，隔了一生。

“如果有来世，我定还你情。”殊不知最难还的便是情。

“今生既已错过，遑论来世？”最易还的也是情。“我来世的缘，不一定是你。”

“那我就还你一滴泪。”

方茴接下了泪，泪水很快在掌心向四周散去。

秋后，他被压上了断头台，冷宫里的东篱咳了一口血出来，她想，她以后怕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度日，直到桃衣再没回来。东篱便自己出了冷宫去寻，她不该去的。

“呵呵，见了本宫还不行礼！”篱皇后身后的公公凶神恶煞的来抓东篱，东篱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就轻松的救出了已经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桃衣。

“你，你是妖？”篱皇后畏惧的看着她，随后兴奋的笑了起来，“你果然是妖！”

“娘娘，快逃，她找了道士，布阵要杀娘娘。娘娘快走，再不走，皇上就来了。”

“妖女，还不快快受伏！”只见那道长口里念了一大堆听不懂的东西，符纸乱飞，显出朱砂字，桃木剑一挑，直取东篱的咽喉。在最后一瞬停了下来。

东篱看着抓剑人的脸，半晌无言。夜南的血在她眼前滴落，东篱看着，不知该不该感动。

“她是妖！”篱皇后大叫起来，她嫉妒，嫉妒他们的默契，嫉妒他口口声声喊她篱儿，喊的却是东篱，“她会害你！”

“真当朕不会罚你？”夜南回头，握剑的手没有松，那道士吓得不浅，几次想收回剑都失败了。篱皇后则一步步的后退，“不可能！你还需要我的父兄！”

“谋逆之徒，自是满门抄斩！”

篱皇后悲哀的看着他，她因父兄登上皇后之位，也因父兄沦为阶下囚，自始至终，他不爱她。

 

“篱儿，可还愿做朕的皇后？”这话自然不是问篱皇后，她立在一旁，做着自始至终的局外人。

东篱变成妖的模样，“我是妖，你不怕我？”

“不怕。若是怕，我就不会立你为后了。”

“我再考虑一下。”东篱将他的手从剑上扳开，“你再怎么自残，我也不会心疼你，就此回心转意，这是懦弱的表现。”她想，她应该去一趟安国寺了。

“太后，您怎么样了？”倩儿扶着太后去一旁休息，庙里的师父闻讯赶来，给太后把脉，喂她吃了一粒药丸，吩咐了几句要小心的事，便走了。

东篱赶到时，太后头发已经全白，意识也变得模糊，她看到东篱，只含着泪，连连说了几声对不起，倩儿离开了房间，将房门带上。

“你是菊妖吧，我也是妖。”太后忽然容光满面，看着东篱，“藏红花是我下的。夜南并不是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被我爱的人用一碗药给杀害了，可我丝毫恨不起他，还替他守着他的江山。他们说，妖不能爱人，我觉得是对的。但不是因为那人会负心，而是失去那人后的百年孤独，靠回忆支撑着往后的时光。”

“是吗？”

“我也不知道，我该离开了，解脱了真好。东篱，妖有漫长的岁月，但他们也会死。”

“我选择遗忘，桃衣是个好女子，她比我更适合皇后。”

“看来你已经知道桃衣的身份了。”

东篱看着太后化作飞灰，消散不见，有些感慨，她回到皇宫，躲得远远的最后看了夜南一眼，孩子是她打掉的，孩子不能出世，因为，从没有人与妖生出正常的孩子来，他的江山，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东篱！不要离开我！”夜南哭的像个孩子，篱皇后已经被宫人押了下去，那凤冠从她头上跌落，九尾只剩八尾。

 

那一年，宫女桃衣摇身一变成了丞相府久未蒙面养在深闺的嫡女，嫁与夜南，成为第三个皇后。两年后诞下皇子，帝喜，封为太子。再未去过其他妃子宫中留宿。世人皆传帝后情深，江山永固。

再后来，就是举国皆丧，太子登基，皇后垂帘听政。

茱萸山脚下的茶寮，只卖菊花茶，听说那老板娘只会煮这一种，来茶寮的客人，也只喝它。老板娘是个女孩，衣服布料很差，好在整洁，人也生得水灵，这年龄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就是可惜了，有些痴傻。

不知不觉，东篱在这里已呆了三十个年头，记得第二十九个年头时，他发丧的消息传来，她竟不争气的流泪了。

她从不收钱，只求客人听她讲个故事，那故事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客人听得云里雾里，便笑她痴傻。

这日来了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喝了一碗茶，将茶里的菊花也嚼碎吃了下去，他不像是赶路的样子，“老人家，明日便是重阳节了，这茱萸山也就那天最热闹，可莫错过了。”东篱好心的说。

“哦。”那老人放下茶碗走了出去，“我就是来看看山脚下的菊花开了没。”

“一直都开着。”东篱答道，鬼使神差的追出去，听见老人对着菊花说话，“他把你带到我身边，我好嫉妒，为什么我没有先遇见你？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信任你说的爱，直到蹉跎了所有的爱，彻底失去你。”

东篱抑制不住的冲到老人面前，她早该想到，人妖殊途，她还青丝红颜，他已垂垂老去。

她去抓他，如梦幻泡影，什么也没有抓住，原来他早就死了，她终于明白太后所说的孤独，逃不掉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