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02-24编辑:历史狂流
童贯认定马植是个奇人,就将他当作一件宝物带回了宋帝国,改名换姓叫李良嗣,并把他连同从辽国搜罗回来的字画古玩一起推荐给了赵佶。
在接见李良嗣的仪式上,李良嗣向赵佶慨慷陈辞:“东北的女真人对辽国人恨之入骨,而辽国的天祚帝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我们如果派出使者从山东的登州和蓬莱渡过大海,就可以直接抵达东北,与女真结盟,相约进攻辽国。辽国受我们的两面夹击,必亡无疑。”
在赵佶回答李良嗣的提议之前,先让我们花一分钟时间看看当时的国际局势吧:北宋和辽国对峙,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在北宋立国之初,曾经想趁热打铁,收复被石敬瑭割让给辽国的幽云十六州,却以北伐的失败告终。后来,双方在十一世纪初期鉴定了澶渊之盟,结束了多年的战争而走向和平共处。到赵佶时代,已经承平一百余年了。此时的国际局势是,辽国走向没落,东北的女真正在崛起。
正因为宋辽两国的多年和平,李良嗣的提议遭到了在场一些大臣的反对,他们认为,一旦轻启边衅,必非中国之福。这时李良嗣发挥了他天才的演说家和鼓动家的本领,他一往情深地告诉犹豫中的赵佶:“辽国必然灭亡,这是老天注定了的。陛下您如果念幽云十六州的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请出兵讨伐辽国,恢复古老中国的疆土吧。那是吊民伐罪,以治伐乱的高尚行为呀。王师一出,幽云十六州的老百姓必定箪食壶浆,搭建起香花楼子以示欢迎。”
赵佶本身就是一个有大头症的人――所谓大头症,就是没来由地容易脑袋发热,为了满足自我的虚荣心而不惜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们可以想象,赵佶在听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幽云十六州百姓如何苦苦等待他这位救世主发兵相助时,到底有多么的心花怒放了。他当即赐李良嗣姓赵,改名赵良嗣――我们看到,这位在辽国混不下去的混混的名字,在几个月之间,竟然从马植变为李良嗣,再变为赵良嗣――并任命为秘书丞,不久又升迁为龙图阁直学士、光禄大夫。赵良嗣终于在南方找到了他在北方寻之而不得的荣华富贵。
马植和东北密林中正在强大起来的女真取得了联系,双方在多次接触后,达成了如下协议:
一. 金军(即女真)负责攻打辽国的中京大定府,然后南下,到达长城古北口;宋军负责攻打燕京,北上古北口。两国即以古北口为界,互不超越。
二.金国同意宋朝收回幽云十六州。
三.宋朝将原本进贡给辽国的岁币,改为进贡给金国。
可惜,就是这个一开始就不平等的条约,最后也没有实现的可能。在女真兵团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席卷辽国大地时,赵佶的后院闹起了民变:方腊在浙江因花石纲起义。――据载,凡官员被擒,起义军便砍断其四肢,剖肚取肠,或者用乱箭射死,熬制成灯油。善良的农民如此对待他们的“公仆”,可以反推知道,他们在赵佶政府的统治下忍受了多么可怕的苦难。
童贯在平定了方腊的起义后,晋封国公,然后率领军队北伐。他以为辽国军队也将像方腊的农民一样不堪一击。
辽国在得知一向和好的宋帝国也出兵夹击的消息后,朝野震恐,他们派出使臣对童贯说:“女真叛变作乱,贵国作为我们的盟友,也应当对它厌恶,现在如果贪图小利,抛弃了我们两国间百年来的友谊,只会种下无穷的祸根。”但这种外交辞令只会令童贯更加狂妄,他下令军队继续前进。在卢沟桥附近,辽国的一支叫常胜军的部队在首领郭药师的率领下,投降了童贯。童贯以八百里加急文书的方式向赵佶报捷,赵佶则下令童贯一鼓作气,拿下燕京。
辽国以为必然会灭亡,于是派出使臣韩昉求见童贯,希望念及一百一十九年的邦交,不要再进攻辽国,辽愿自动降为藩属,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但童贯一口回绝,并把韩昉赶出中军大帐。韩昉在庭院中痛哭说:辽宋两国,和好百年。盟约誓书,字字俱在,你能欺国,不能欺天。
童贯随即指挥宋兵团对燕京发动进攻,辽国在都城之下背水一战。战斗的结果令辽、金和宋都大吃一惊:宋兵团几乎全军覆没,辽军从燕京一直追杀到卢沟桥,二十万人马死者相枕,布满了几十里长的道路。辽国没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们认定:这是一个最佳的敌人。金国固然知道宋军的衰弱,却不知道他们竟衰弱到了这样荒唐可笑的地步。这对雄心勃勃的女真骑兵来说,无疑是一种鼓舞和诱惑。而宋军――主要是指童贯这样的高级指挥员――这时才明白,原来世上还有比农民起义军更有战斗力的军队存在着。
辽国最终灭于金。作为金的盟国,宋帝国却已无法收回原本约定的幽云十六州,而是以巨额的岁贡作代价,收回了其中的六个州――在移交给宋帝国之前,金人已迁走了土地上所有的人民,宋帝国得到的只是一片萧杀和萧条的没有生命的土地。
这是一次用于满足赵佶可怜虚荣心的象征性胜利。收复北方六州的捷报传到东京,东京城里张灯结彩,文武百官弹冠相庆,向赵佶上疏表示举国同贺。赵佶被吹捧成北方六州人民的大救星――事实上这些并不存在的人民已经迁入了更北的金的国土,而童贯则以赫赫战功封为广阳郡王。以太监身份而因战功封王,童贯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
4、冬天到了,金兵来了
金宋合伙攻辽,是在公元1123年。仅仅两年之后,金即反目成仇,进军宋帝国。正是童贯的军队在北伐中表现出的可怕的衰弱,使金人无法抑制进攻宋帝国的欲望。
金人攻宋,一个千载难逢的出兵的理由,也业已由腐朽的宋帝国自动提供:两国在此前的盟约中规定,双方不得接纳对方的叛国者。这时,金国人张觉,任南京(金人的南京在今河北)留守长官的,向宋帝国投降。有人警告赵佶说,盟约刚刚鉴定,不准招降纳叛,我们绝不能去毁约。赵佶却认为,张觉来降,明明是天下归心的大吉大利之兆,哪里能拒绝呢?
赵佶接纳了张觉,金帝国有了出兵的理由。当金兵压境时,赵佶又害怕起来,他下令将张觉捉来杀掉,并把人头送到了金军营中。但此举除了证明他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使以往归顺宋帝国的常胜军也感到兔死狐悲外,根本不能使金兵团停止他们的暴风骤雨般的打击。
1125年十月,北方的冬天刚刚降临,金军对宋帝国的两路夹击已经作完了战略准备。西路攻太原,目标洛阳;东路攻燕京,目标东京。
当时,童贯负责山西太原一线的防务,他听说金兵前锋已快抵达太原,准备放弃军队逃回东京。太原知府张孝纯讽刺他说:“金人背盟,大王正当命令天下官兵抵抗,现在却扔下太原走了,等于是把河东交给了敌人,那么河北怎么办呢?”
童贯发怒说:“我的责任只是受命宣抚,并不是来守卫疆土的,你一定要我留在这里,那还设将领做什么?”
张孝纯望着童贯夺路而逃的背影,长叹道:“童太师平时多么威风呀,可一遇到敌人却吓得这个样子,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天子呢?”
负责抵抗东路金军的宋兵团将领,是常胜军将领郭药师。此人在最关键的时候阵前倒戈,成了金军的第六纵队――此事说起来,仍然和童贯有关,应该由他来负责。
郭药师是从辽国投诚到宋帝国的,宋帝国一直让他率领几十万大军驻扎在燕京一带。后来,有人举报郭药师拥兵自重,大有与中央政府离心离德的迹象,朝廷便派出童贯为钦差大臣前往考察。
郭药师亲自到易州迎接童贯,见面时,他跪拜在地。童贯说:“你现在身为太尉,与我的地位相等,哪里能行如此大礼呢?”
郭药师说:“太师您就是我的父亲,我唯知道拜父亲,哪里还知道其他什么呢?”
童贯无端地就成了郭药师的爹的,自然喜不自禁。回到朝中,只管捡好的说,朝廷由是依然由郭药师这个危险份子镇守最重要的边地。
东西路均失守,金军一帆风顺地直指东京,宋帝国的告急文书和金帝国宣布赵佶叛盟的罪状,雪片般地飞到了东京的宫中。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赵佶决定退位,让儿子赵桓来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传位那天,赵佶无比悲哀地对众大臣和儿子赵桓说:“想不到女真从竟敢这样胡来”。说完,忽然昏倒在龙床上,众多御医急救了大半天,赵佶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至此,我们的大宋帝国已经像一个气息奄奄的老者,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他的死亡,也是指日可待的铁定事实了。只不过,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堂堂一个帝国,竟然会死得那么难看。
赵佶退到幕后,儿子赵桓粉墨登场,于事并无可补,更加令人徒增烦恼:赵桓即位后,派大将何灌率驻守在东京的正规野战部队两万余人,前往保护黄河渡桥。东京百姓倾巢出动,欢送这支即将上阵的子弟兵,以为他们将是这个岌岌可危的帝国的最后支柱。可子弟兵们的表现却令人更加害怕:他们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马背,却两手紧紧地抱着马鞍,根本不敢松手。我们能指望这种连骑马也成问题的军队保护帝国的安全吗?
果然,1126年春节刚过,东京城里还张灯结彩闹元宵,金军的东路兵团强渡黄河,这支紧抱马鞍的子弟兵一哄而散。赵桓在宫中召开紧急御前会议,要求大家拿出应变之策。众大臣争来吵去,废话连篇。这方还没有讨论出结果,那边的金军已经渡过了黄河兵临城下。这就是后来被人一再诟病的“宋人议论未定,而金兵已经渡河。”
金军的东路兵团孤军直入,宋帝国的勤王之师正在向东京集结,金将宗翰向宋帝国开出了一张和平的单子,要求赵桓全部照办:
宋帝国支付金兵团军费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牛马一万头,绸缎一百万匹;
宋皇帝尊金皇帝为伯父;
宋帝国割让太行山以东的七个州和北方的中山、太原及河间三镇。
赵桓政府除了全部接受外,似乎永远想不出抵抗或是突围待援之类的其它办法。在诸种条件得到满足后,金兵团满载而归,如同一次大规模的集团采购,而赵桓则下令给各地勤王的部队,命令他们听任金军北去,任何人胆敢在途中骚扰金军的,一律以叛逆之罪杀无赦。
金军的暂时离去,使东京城里的官员们和赵家的皇帝们都松了一口气,立即恢复了窝里斗的本性,同时还在赵桓的亲自指挥下,干了一件荒唐的异想天开之事,直接为金军的第二次出兵送上了最好的借口:
赵桓亲自写了一封密信给金国大将耶律余覩,劝他发动兵变。赵桓认为,耶律余覩本来是辽国人,所以一定思念故国,一定会听他晓以大义,毅然兵变的。这种推理方式和后来清朝时的某个秀才认为川陕总督岳钟琪姓岳,是岳飞的后代,就会反清复明一样,不是脑子进了水,就是神经短了路。
此外,赵桓还写了一封信给远在今天的中亚一代的辽国残余势力,对过去宋帝国的背盟表示道歉,然后希望重结旧好,共谋攻打金国。
最富于喜剧色彩的是,那封写给耶律余覩的机密信,竟然是托付给一位金国派到东京来催交军费的使者萧仲恭。萧在接受了赵桓的贿赂后,表示一定要将信交到耶律手中。但回到金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信呈给金帝。那封写给残辽的信,则被金军的边防部队从使者身上搜去。
两封信,成为宋帝国再次背盟的铁的证据,金兵团的铁骑旋即在1126年中秋节之后呼啸而来。
兵临城下,赵宋政府想的既不是抵抗,也不是迁都,甚至也不是逃跑,而是如何投降。如果有谁研究投降学,一定会成为那个时代的显学。
这一次金兵团已经不满足于有限的军费了,他们要的是整个宋帝国的锦绣河山。1127年三月,东京还是乍暖还寒的早春,金军正式逮捕了赵佶和赵桓,宣布将二人废黜为平民。等待这二位天子的,将是命运最残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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