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7-31编辑:罗生门橘子
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二十二日深夜,狂风大作,雷电交加。乾清宫懋德殿,大太监魏忠贤看着龙榻上渐渐变得僵硬的熹宗朱由校的龙体,悲痛欲绝。60多岁的魏忠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年仅23岁的熹宗竟如此突然的离去,巨大的悲痛与失去靠山的悲凉让这位红极一时的权臣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然而多年的政治生涯积累的对于时局做出明确判断的能力,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正值壮年的熹宗还没有来得及留下子嗣就英年早逝了,按照皇室的惯例,皇帝无子,兄终弟及,此刻决定江山的皇帝遗诏,就捧在自己的手里。
此刻,在皇宫的另一头,熹宗的弟弟信王朱由检这位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已被魏忠贤请进宫里两天了。皇兄的是死是活不得而知,就连自己也是生死难料,朱由检秉烛独坐,宫门口,两队全副武装的侍卫来回穿梭巡视,像是守卫又像在监视,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不测事件的发生。雨越来越大了,大明江山似乎随时都有易主的可能。第二天早上吗,魏忠贤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匆匆向他走来,朱由检下意识的握紧了昨晚假借观赏之名从一名侍卫手中借来的佩剑。只听魏忠贤宣旨道:“皇五弟信王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丕绍伦,即皇帝位。”就这样,年仅17岁的朱由检在熹宗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以兄终弟及的方式入继大统,并改元崇祯。
崇祯即位并没有像历代皇帝那样前呼后拥,一呼百应,风光荣耀,而是步履维艰,危机四伏。早在万历年间,由于明神宗朱翊钧晏处深宫,不常视朝,声色犬马,荒废政事,竟二十六年未上朝,三十一年未出宫,并大肆兼并土地,溺志于财货,只知聚敛钱财,不顾百姓生死,明朝由此已现衰亡之像。而到熹宗朱由校即位时,仍然不理朝政,只顾埋头研究他的木匠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东厂太监魏忠贤与熹宗乳母客氏,总是趁着熹宗专心做木工活的时候传奏紧急公文,熹宗只能一边干活,一边听他们说。说完之后,熹宗不耐烦的答道:“尔等用心去行,朕已知晓。”听任大权旁落而不顾,从此,魏忠贤俨然成了皇上的代言人,甚至肆无忌惮的以九千岁自居,并大肆结党营私,残害忠良。
北边逐渐强大的建州女真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正日益逼近京师。此时的大明朝是内有宦官当道,外有边患滋扰,吏治腐败,国力衰颓,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崇祯皇帝深刻的认识到如不对大明朝进行彻底的改革,大明则不日即亡,然而眼下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皇权仍然掌握在魏党手里,如何才能巩固自己的统治,收回皇权呢?面对强大的魏氏集团势力,崇祯皇帝只有等待时机成熟。但是魏忠贤却并没有把年轻的崇祯皇帝放在眼里,他故伎重演,在崇祯即位后不久,就进奉绝色女子四名,既是讨好又是迷惑。殊不知,崇祯帝与他的列祖列宗绝不相同的一点就是不好女色,但为了不引起魏忠贤的疑心,崇祯皇帝假装非常高兴的接受了。
为了更进一步消除客氏与魏忠贤的猜疑,崇祯皇帝表现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一切都如往昔新帝登基一样按部就班,丝毫没有什么异常。然而这种平静却令魏忠贤感到忐忑不安,为了试探虚实,九月初一,魏忠贤以自己年岁已大不能胜任为由,率先向崇祯提出辞去东厂总督太监的职务。崇祯自然知道魏忠贤此举不过是投石问路,假装不允。客氏看到崇祯对待魏忠贤的态度,也于九月初三日向崇祯皇帝请求从宫中迁回私宅,他本以为崇祯也会下旨挽留,然而崇祯认为这是把客氏与魏忠贤两人分开的重要一步,于是就是准奏了。客氏出宫对于魏忠贤及其党羽来说无疑是一大震慑,对政治十分敏感的大臣们也嗅出了其中的微妙变化。
九月十四日右副都御史杨所修率先发难,上书弹劾魏忠贤的亲信兵部尚书崔呈、工部尚书李养德等人,理由十分简单,指责近日丁忧的崔、李等人仍留在任上,有背伦理纲常。很明显,杨所修的言外之意是想让崔、李等魏忠贤的亲信回家服丧守制,剥夺其权利。崇祯何尝不想这样做,只是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他不但没有接受这一建议,反而下旨斥责杨所修轻诋,这不但让满朝文武大失所望,连老奸巨猾的魏忠贤也猜不透皇上究竟意欲何为?
为了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魏忠贤指使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以攻为守,倒打一耙,他在给崇祯的奏疏中,抓住几天前杨所修弹劾崔呈秀等人之事,大做文章,斥之为播弄多端,葛藤不断,归结为东林余党欲因事生风。这种明目张胆的反扑意在把水搅浑,以党派门户之争来掩饰阉党擅权乱政的真相。对于这一棘手的政治敏感话题,崇祯的表态恰到好处,他以表面上不偏不倚,其实柔中有刚的态度,果断的制止了这一企图,他批示道:群臣流品,经先帝分别澄汰已清,朕初御极嘉与士大夫臻平康之理,不得揣摩风影,致生枝蔓。并在驳斥陈的同时,下旨嘉奖魏忠贤、王体乾赞襄自己登基典礼之功。
陈尔翼以攻为守的策略无法奏效,魏忠贤并不死心,又指使另一个阉党分子云南道御史杨维垣使出了丢车保帅之计,于十月十三日上书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企图混淆视听。崇祯佯做不知,甚至连“车”都不让丢,下旨谴责杨维垣率意轻诋,对崔呈秀不予追究。十月十八日杨维垣再次上疏弹劾崔呈秀“通内”,至此崔呈秀的所有罪状已暴露无遗,而崇祯皇帝也因此掌握了魏党大部分证据。此时,时机渐渐成熟。于是崇祯终于做出了惩处阉党的第一个重要决定,免除崔呈秀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两项职务,令其归籍守制。魏忠贤手下掌握实权的崔呈秀一去,官员们敏锐的察觉到皇上铲除阉党的决心已初露端倪,朝廷上下强烈震动,迅速掀起了揭发魏忠贤罪状的高潮。
十月月二十二日,工部主事陆澄源首先上书,指责魏忠贤宠逾开国,爵列三等,锦衣遍宗亲,京唐滥乳臭。言辞并不激烈,但句句足以定魏忠贤之死罪。崇祯并没有立即表态,等候着倒魏舆论的逐步升级。十月二十四日,兵部主事钱元悫上书,直截了当的指出:“呈秀之敢于贪横无忌者,皆藉忠贤之权势,呈秀虽去,忠贤犹在,为根株未净也。”十月二十五日,刑部员外郎史躬盛上书列举魏忠贤的罪状,崇祯仍然没有表态。至此,魏忠贤彻底以为皇上真的是念及先帝的托付,不敢对他下手,并愤愤然跑到皇上那里哭诉一番,崇祯还是不动声色。
十月二十六日,嘉兴贡生钱嘉征的奏章引起了崇祯的注意,他在奏章中列举了魏忠贤的十条罪状,称其十恶不赦。这十条分别是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削藩封、无圣、滥爵、掩边功、狷民、通同关节。这份奏章通篇所述,言之凿凿,铿锵有力,崇祯从头至尾读了两遍,不禁拍案叫好,他决定就用这份奏章与魏忠贤交锋。为了对付魏忠贤,在登基当天崇祯就用自己信王府中的卫士换下了皇宫各个大门的武装甲士,接着下令,亲王以下诸臣非奉旨不得入宫,即使如持有世袭铁券的魏忠贤之类也不例外。
此刻,最佳的时机终于到了。这一日,崇祯用罢早膳,传来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让他宣召大太监魏忠贤入宫觐见。崇祯移步御书房,一个年龄不大的当值太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奏道:“禀皇上,魏忠贤到。”崇祯面对着大门,看着魏忠贤肥胖的身躯,笨拙的移进了书房,这个往日不可一世的九千岁此刻却不敢抬头,用笏板遮着脸。崇祯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容,不紧不慢的开了口:“魏厂臣,知道朕宣你来干什么吗?”魏忠贤躬身答道:“臣愚钝,实不知道。”崇祯决定开始进攻,他从岸几上抽出钱嘉征的书稿,扔给王承恩,并对魏忠贤说:“这里有一篇绝妙好辞,爱卿一定想听。”魏忠贤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见崇祯似笑非笑的脸,吓得他连忙又低下了头。
王承恩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刚听了个标题,魏忠贤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叩头不止,笏板也扔到了一边。崇祯冷眼望着他,良久才开口道:“先不忙磕头,且听完再说,精彩部分在后面呢。”奏章很长,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念完,魏忠贤从头到尾一直跪着,听完他几乎要崩溃了答道:“臣,知罪。”他的声音愈发嘶哑苍老,汗水把朝服都湿透了。
崇祯又问道:“爱卿有何打算呀?”魏忠贤早已乱了方寸,自相矛盾的回答:“罪臣从无异心,愿陛下明鉴,罪臣愿以官诰、家产折罪,乞陛下恩准。”崇祯笑道:“既无异心,谈何折罪。也罢,朕给你一个闭门思过的机会,凤阳守陵大臣告缺,你且卸下本兼一切官职,权充此任,如何?”魏忠贤连忙跪下道:“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三日内即当启程赴任。”崇祯打断他的话,“不是三日,今天晚上就要离京。”魏忠贤吓了一跳,忙改口道:“是,是,今晚就走,今晚就走。”
魏忠贤丧魂失魄的退出后,崇祯令王承恩立即草拟诏书,准备赶在明天早朝时宣布对魏忠贤的处置。对这件事崇祯在策略上考虑的很周全,一要雷厉风行,让魏党其他人连替主子讲情的时间都没有,二要有张有弛,不能把这伙人逼上绝路,以免酿成激变。然而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动,魏忠贤在被贬往凤阳的途中,还要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俨然昔日九千岁的模样。这一消息传入宫中,彻底激怒了崇祯皇帝,他立即给兵部发去一道谕旨:即擒拿具奏,勿得纵容。魏忠贤刚刚走到安徽阜阳,接到逮治回京的圣旨,自知罪不可恕,与随他同去的党羽李朝钦一道在客栈中悬梁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