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12-18编辑:历史狂流
著名诗人散文家余光中发表的诗很多,除了家喻户晓的《乡愁》,你还知道呢些呢?今天小编就给大家介绍《五陵少年》、《在冷战的年代》、《白玉苦瓜》、《与永恒拔河》、《当我死时》、《等你,在雨中》等作品。
《等你,在雨中》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在雨中
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
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
永恒,刹那,刹那,永恒
等你,在时间之内,在时间之外
等你,在刹那,在永恒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里,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在我的鼻孔,我会说,小情人
诺,这只手应该采莲,在吴宫
这只手应该
摇一柄桂桨,在木兰舟中
一颗星悬在科学馆的飞檐
耳坠子一般的悬着
瑞士表说都七点了
忽然你走来
步雨后的红莲,翩翩,你走来
像一首小令
从一则爱情的典故里你走来
从姜白石的词里,有韵地,你走来
《白玉苦瓜》
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
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
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
一只苦瓜,不再是涩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莹
看茎须缭绕,叶掌抚抱
哪一年的丰收像一口要吸尽
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
完美的圆腻啊酣然而饱
那触觉、不断向外膨胀
充满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翘着当日的新鲜
茫茫九州只缩成一张舆图
小时候不知道将它叠起
一任推开那无穷无尽
硕大是记忆母亲,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悲慈苦苦哺出
不幸呢还是大幸这婴孩
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
皮靴踩过,马蹄踩过
重吨战车的履带踩过
一丝伤痕也不曾留下
只留下隔玻璃这奇迹难信
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
在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
熟着,一个自足的宇宙
饱满而不虞腐烂,一只仙果
不产在仙山,产在人间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婉
千睇万睐将你引渡
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
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
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当我死时》
当我死时,葬我
在长江与黄河之间
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
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
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
两管永生的音乐,滔滔,朝东
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
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想
从前,一个中国的青年曾经
在冰冻的密西根向西了望
想望透黑夜看中国的黎明
用十七年未餍中国的眼睛
饕餮地图,从西湖到太湖
到多鹧鸪的重庆,代替回乡
《在冷战的年代》
在冷战的年代,走下新生南路
他想起那热战,那热烘烘的抗战
想起芦沟桥,怒吼,桥上所有的狮子
向武士刀,对岸的樱花武士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
想起一个民族,怎样
在同一个旋律里咀嚼流亡
从山海关到韶关。他的家
在长城,不,长江以南,但是那歌调
每一次,都令他心酸酸,鼻子酸酸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
歌,是平常的歌,不平常
是唱歌的年代,一起唱的人
一起流亡,在后方的一个小镇
一千个叮咛,一千次敲打
邮戳敲打谁人的叮咛
两种面貌是流亡的岁月
正面,是邮票,反面,是车票
一首旧歌,一枚照明弹
二十年前的记忆,忽然,被照明
在冷战的年代,走下新生南路
他想起,那音乐会上,刚才
十七岁,最多是十八岁,那女孩
还不曾诞生,在他唱歌的年代
今夜那些听众,一大半,还不曾诞生
不知道什么是英租界,日本租界
滇缅路,青年军,草鞋,平价米,草鞋
空空洞洞,防空洞中的岁月,“月光光
照他乡”,月光之外,烧夷弹的火光
停电夜,大轰炸的前夜,也是那样
那样一个晚会,也是那样
好乖好灵的一个女孩
唱同样的那一只歌,唱得
不好,但令他激动而流泪
“不要难过了”,笑笑,她说
“月亮真好,我要你送我回去”
后来她就戴上了他的指环
将爱笑的眼睛,盖印一样
盖在婷婷和幺幺的脸上
那竟是——念多年前的事了
天上的七七,地上的七七
她的墓在观音山,淡水对岸
去年的清明节,前年的清明
走下新生南路,在冷战的年代
他想起,冷冷清清的公寓
一张双人旧床在等他回去
“月亮真好,我要你送我回去”
想起如何,先人的暮在大陆
妻的墓在岛上,幺幺和婷婷
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人
三代分三个,不,四个世界
长城万里,孤蓬万里,月亮真好,他说
一面走下新生南路,在冷战的年代
《五陵少年》
台风季,巴士峡的水族很拥挤
我的水系中有一条黄河的支流
黄河太冷,需要掺大量的酒精
浮动在杯底的是我的家谱
喂! 再来杯高粱!
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泪中有大禹
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声
传说祖父射落了九只太阳
有一位叔叔的名字能吓退单于
听见没有? 来一瓶高粱!
千金裘在拍卖行的橱窗里挂着
当掉五花马只剩下关节炎
再没有周末在西门町等我
於是枕头下孵一窝武侠小说
来一瓶高粱哪,店小二!
重伤风能造成英雄的幻觉
当咳嗽从蛙鸣进步到狼嗥
肋骨摇响疯人院的铁栅
一阵龙卷风便自肺中拔起
没关系,我起码再三杯!
末班巴士的幽灵在作祟
雨衣! 我的雨衣呢?
六席的榻榻米上,失眠在等我
等我闯六条无灯的长街
不要扶,我没醉!
《与永恒拔河》
输是最后总归要输的
连人带绳都跌过界去
于是游戏终止
——又一场不公平的竞争
但对岸的力量一分神
也会失手,会踏过界来
一只半只留下
脚印的奇迹,愕然天机
唯暗里,绳索的另一头
紧而不断,久而愈强
究竟,是怎样一个对手
踉跄过界之前
谁也未见过
只风吹星光颤
不休剩我
与永恒拔河
由于《乡愁》光芒太过耀眼,很容易遮盖余光中的其他创作。但抛开《乡愁》,难道这些诗歌就不出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