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6-12-15编辑:历史狂流
虽然已经过得很美满,不出数年,就可以登上人生巅峰,但观音的心里怎么都不踏实,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当事情好的不能再好的时候,离祸患就不远了。“恒在贵而思降,每矫奢而循约。”太子妃深以盈满为忧,厉行节俭,对珠宝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平时爱好书籍,端庄守礼,看到丈夫宠幸其他女人,心里也不妒忌,一个居家好女人的模样。
转折点:二十八岁
“而泰终则否,福极生灾。”万万没想到,郑观音的担忧还是成为了现实,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发生了,38岁的太子中了秦王的埋伏,在临湖殿附近被活活射死;公公李渊被逼的无可奈何,将权力和太子之位悉数交予秦王。丈夫死了,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可是更惨的还在后头,为了斩草除根,秦王府的士兵冲进了东宫,将李建成健在的五个儿子全部杀害,从出土的建成第二女李婉顺的墓志看,玄武门之变时,婉顺年仅四岁,所以那几个遇害的儿子,年龄可能不会很大。
看着孩子们被政治斗争殃及,无情地遭遇毒手,郑观音束手无策,丈夫败亡了,保护伞倒了,她一个女人还能怎么样呢?更加凄凉的,是听闻噩耗时,郑观音已经怀孕了。“虽掌碎骊珠,而庭开虹玉,已绝倚闾之望,旋闻解瑱之欢。”“倚闾之望”指老母倚门等着儿子回来,此句的大意是虽然儿子再也回不来了,但很快又有新子女降世。也不知道李建成的五个儿子中有没有郑观音生的,如果有的话,铁定已经遇害。若几个月后,郑观音生下的是男孩,李世民容不下他,还好,不幸中的万幸,生的应该是女孩,很有可能是墓志中提到的建成第五女归德县主。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来到世上就没有了爸爸,但她的出生多少可以给母亲带来些安慰。
唐朝是一个开放的时代,对于女性的约束没有明清那么严厉。如果李建成顺利登基,不管郑观音是个干政还是不干政的皇后,她对政局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影响,毕竟身处第一家庭,经常可以见到皇帝、太子,可随着李建成的败亡,家中男性的凋零,这样的可能性随之化为乌有,此后的岁月里,不管她活多久,人生已经定型,不可能有太大的改观了。因为丈夫已死,她的身份变成了前太子妃,至于新太子,已经确定是秦王李世民,这样一来,东宫就不是她有资格住的地方,李世民把她们一家安排在了长乐门附近,长乐门依然在太极宫内,位于宫殿群的东南角。
守寡的五十年
就这样,二十八岁的郑观音开始了她漫长的后半生,俗话说:哀过莫大于心死,丈夫的离去给她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君之出矣,则明镜生尘。”女为悦己者容,搬到长乐门附近后,观音很少打扮,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梳妆的镜子上布满了灰尘,以前还是太子妃时,她就很节约低调,横遭变故后,她更加看淡了皇家的荣华富贵,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于是捐饰玩,屏珍华,耳无丝竹之音,身有绨缯之服。”“绨缯”,指又粗又厚的丝织品,每天穿着这样的衣服,含辛茹苦地抚养五位幼女,对她们一视同仁,没有因为有人是庶出就看不起什么的。“昔有陶婴,恤孤资于纺绩”,春秋时鲁国有陶门之女,年纪轻轻便守寡在家,靠纺织抚养自己年幼的孩子,孤苦伶仃,生活凄惨。有人很佩服她,想要娶她为妻,陶婴听说后,唱《黄鹄歌》明志。所以陶婴是古代贞节妇女的典型人物,墓志作者在此用她的典故,以肯定观音的德行。
时光荏苒,流年似水,半个世纪的光阴悄悄溜走,从武德九年到上元三年,正是大唐走向强盛的五十年,贞观之治、永徽之治……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重大的历史事件,但这些,都与郑观音没有什么关系,她年复一年地呆着宫里,过着没有丈夫的生活,静静地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体味人间的世态炎凉。渐渐的,芳容不在,人老珠黄,“孀闺厘室,五十余年。”不知不觉,守寡五十多年了,当初嗷嗷待哺的女儿们,早已长大成人,嫁人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甚至都有去世的。
(调琴啜茗图)
唐高宗龙朔元年,李建成第二女李婉顺病故,享年四十,尽管李婉顺是庶出,但郑观音是嫡母,抚育过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观音已经年过花甲。因为相关墓志没有出土,我们不知道另外几个女儿的命运如何,但与今人比,唐人的平均寿命自然不算高,如果五六十岁去世,死而无憾;郑观音能活到七十八岁,绝对是高寿了,如果有其他女儿先她而去,完全是正常的。回顾一生,青年丧夫,晚年丧女,大起大落。多亏郑观音不计较,把物质财富看得很淡,要是换一个特别在乎、心态不好的,恐怕早就寻死觅活,撑不下去了。
“桑榆迟暮,汤沐优隆,犹执敬姜之勤,不懈母师之礼。”人到暮年,朝廷给郑观音的待遇越来越好,尽管如此,她依旧勤勉,不失本色。玄武门之变发生时,李治还没有出生,等到他接班,政变已经过去了二十多载,双方当年再怎么你死我活,终究还是李家的内斗,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上升不到敌我矛盾的高度。李世民李治父子照顾建成妻女,有弥合家族伤痕、缓和内部矛盾的作用。如果没有李治对伯母的优待,我们看不到内容如此丰富的墓志铭,更不可能了解郑观音的生平了。
最后的解脱
再往后,就是人生的终点,“以上元三年正月卅日寝疾,薨于长乐门内,春秋七十八”,注明了死亡时间、地点、年龄,每次读古人墓志,这个内容是免不了的,无论生前贫穷还是富有,卑微还是显赫,这一天总会到来。李治得知消息后,非常够意思,下令“丧葬所需,务令优厚”,给伯母风光大葬,出殡于建成第五女归德县主宅。下葬的时间也选的非常好,“其年七月七日”,农历七月初七不正是七夕节吗?“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在传说中,天上的牛郎织女每年相会一次,郑观音在人间苦苦守候了五十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在地下与建成相会了,当局决定将她葬在李建成的隐陵附近,从此“东望吾子,西望吾夫。风吟拱木,鸟思平芜。悲哥一奏,□□双□。”(最后一句三字缺)
死去元知万事空,之后的一千多年里,太子妃静静地安眠于长安郊外的杜陵,唐朝亡了,宋朝亡了……朝代一个又一个的更迭,人间不知几度沉浮,一切的一切,对于死者而言已无任何意义。直到2013年,西安警方破获了一起倒卖文物案件,经查,犯罪嫌疑人共倒卖唐代墓志铭248件,其中国家二级文物墓志铭64件、三级文物墓志铭121件、一般文物墓志铭63件。当审视追回的文物时,只见一块墓志上刻着:“大唐故隐太子妃郑氏墓志铭并序”。在此刻,一段尘封千年的往事被再度揭开,又过了3年,你在手机上看到了这篇文章,并为这个薄幸的女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