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06-30编辑:梓岚
明崇祯十一年(1638)冬季的一天,苏州承平寺的一个僧人达始在淘挖枯井时,意外地捞到一件东西。起初,他以为是块砖,洗净一看,原来是个密封的铁函,他不敢打开,把它放在佛龛上。好奇的人们议论纷纷,都想一睹为快。于是,铁函在众目睽睽下被打开,里面装满石灰,石灰中又藏有一锡匣,锡匣用火漆石蜡密封。
在这重重包裹中赫然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部折成卷的书稿,缄封上题“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十字。在场者无不惊诧,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年,这书稿的刻本即以《心史》为名流传于世。由于它奇特的收藏方式和奇特的发现过程,人们也称之为《井中心史》或《铁函心史》。
郑思肖(1241—1318)是宋元之际一位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自幼深受父亲爱国主义思想的熏陶,宋亡后坚决隐居不仕。他自取名为“思肖”,寓意“思趙(赵)”。他的居室匾额题为“本穴世界”,乍一看不知是什么意思,实际上,移“本”之“十”置于“穴”中,即为“大宋”二字。他善画墨兰,但不画土、根,意为土地已被元夺去,大宋失去根基。
这样一位充满爱国热情的人,目睹蒙古入侵军队的暴行与宋朝廷丧权辱国的无能,痛感报国无门,就将满腔悲愤付诸笔端,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与文章,《心史》就是他三十五岁至四十三岁间(1275-1283,即南宋灭亡前后)的作品。书中内容大多是记南宋末史事,揭露蒙古军队的暴行,抒发爱国情感,议论慷慨,精言深意,片言只语皆不忘故国。这一思想基调,正迎合明清之际反对异族统治的政治需要,因此,《心史》迅速流传开来。为此书作序、作跋的明代学者有二十多位,谈迁、顾炎武等学术大家都著文介绍,给予较高评价。
然而,从清代中叶起,就不断有人怀疑《心史》的真伪,认为它并不出自郑思肖之手,而是后人的伪作。除了徐乾学、全祖望、袁枚等学者有所议论外,影响最大的要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X其理由是:一、《心史》文词蹇湿难通;二、记事与史实不合;三、未避宋高宗赵构讳;四、把大名鼎鼎的蒲寿庚写作“蒲受耕”。由此指出此书或为明浙江海盐人姚士舜的伪作。
“伪造说”一出,即受到厉鹗、姚际恒、査慎行等学者的批驳与责难,近代著名学者罗振玉、梁启超、黄节、余嘉锡、蒋逸雪等,也都肯定《心史》的真实性,对“伪造说”的理由作出了反驳。如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云,《心史》中凡有元字皆避去(“庆元”作“庆初”,“元年”作“一年”),盖恶其为胡元国号而去之。相反,凡遇大宋、国家、朝廷、君王、祖父,及宋之年号,必空一格,可见作者对大宋故国的敬畏。
偶然未避高宗讳,是明抄书者的妄改。又云,蒲寿庚原是阿拉伯人,写作“蒲受耕”本是音译不同而已,这是外语汉译中的常事,岂能以此作为伪书之证据?蒋逸雪《心史辨伪》进而言曰,对孤忠耿耿、血泪斑斑、读之莫不感奋而起的《心史》,《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独斥为伪书,不予著录,其原因是,清修《四库全书》的本意,就在于把影响其统治的书籍加以总检査、总毁灭。《心史》抒爱国之情,发亡国之忧愤,正是清统治者排斥的对象。因而四库馆臣秉承朝廷旨意,对《心史》横加吹求,最终列入禁毁书目。又曰,《心史》为国魂所系,非泛泛之作,不能不为之洗雪。这类辨其真的文字颇多,但是其影响均不敌流传最广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近年仍有人对《心史》持有异议。有些学者提出,书中在文天祥死前一年多(1281),已有祭文天祥的文字出现,是作伪者的疏忽。又说,书中有“必开大明之天”等语,正反映出《心史》作于明朝灭亡之后的迹象。对此,今人陈福康《论〈心史〉绝非伪托之书》一文认为,关于文天祥之死,或因作者偶听误传,或因作者意其必死,乃预作文章祭奠孤忠,这就如鲁迅先生在丁玲健在时,已作《悼丁君》诗一样,并没有人因此怀疑《鲁迅全集》的真伪。至于“必开大明之天”,只是文字上的巧合,并不寓反清复明之意,不足为据。还有学者从《心史》的保存方法、函沉经过以及郑氏传记资料和诗文的思想语言风格等方面加以论证,认为《心史》绝无可疑。
但是,清代学者的论说,在学术界的影响不可低估。目前,包括《辞海》在内的许多工具书,在“郑思肖”条下均写道:“又有《心史》,或疑为后人伪托。”看来,这部沉睡于古井三百多年后重见天日的奇书,要彻底拨开笼罩其上的疑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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