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09-14编辑:历史狂流
可方苞似乎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热衷于功名。也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会试之后等待殿试的短短时间里,方苞竟接到家乡来人报信,说是老母亲在江宁病了。方苞一听,急了,快马扬鞭,立刻回南。那些寄望于方苞的恩师们更急了,火速将情况汇报给时任大学士的李光地。李光地立马动用权力,派公使追赶方苞。
赶是赶上了,劝也劝说了,毕竟参加了殿试,钦点之后才算正式取得了任职资格,而一般会试中式者,参加殿试只要不出状况,基本都能够过关。方苞历时九年,三考才中了会试,就这样轻易放弃,岂不功亏一篑。
方苞却是孝字当头,生怕老母有何闪失,坚持回南。后来方苞返回后,母亲并无大碍。可七月里,方苞夫人蔡氏病逝;第二年十月,方苞父亲也去世了。
至此,方苞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母亲常年患病,哥哥去世后,留下寡嫂和几个儿女,方苞自己又遭丧妻续娶,一大家子人口,生养死葬,责任都落在他的肩上。
父亲去世后,按制度三年内他不能再去考虑功名了。
从三十九岁到四十三岁,这几年,方苞都未出远门,只在家里侍奉母亲,为父亲守制。这几年,他每年都要回桐城祭扫祖坟,顺便拜访家乡的亲朋好友,一起切磋学问。
在方苞与功名擦肩而过之时,他的好友戴名世,却在早已放弃功名之念,立志归隐南山之后,忽然又动了心思,于康熙四十八年(1709),以五十七岁高龄重出江湖,并且以一甲二名高中榜眼,授翰林院编修。
方苞当然为老友高兴,庆幸戴名世一生以治史为最高追求,这下子终于以翰林身份入了史馆,可以大展拳脚了。
谁能料到“福兮祸所伏”,仅仅过了二年,《南山集》案发,又二年,戴名世被斩。
《南山集》案是清代著名“文字狱”案,前后查了两年,牵连数百人。方苞也因为《南山集》作序而被捕入狱,况且那集子是在南京雕版印刷的,梓版就寄放在方苞家。那是康熙五十年(1711),方苞四十四岁。先是被逮入江宁狱中审查,后来案情发酵,又被押入京师大牢。
戴名世的《南山集》在康熙四十一年就刊行于世,到康熙五十年案发,缘于御史赵申乔弹劾戴名世,举报他的《南山集》中有文章干禁。
原来戴名世曾写过文章记载了南明小朝廷的事迹,戴名世的史学观点也认为,虽然清朝入关,顺治元年就算是清朝纪年了,可同时在南方各地陆续坚持十六年的明朝小朝廷,也不应忽略它们的存在,应该实事求是的将他们的纪年和历史载入史册,这可是犯了清朝的大忌。
朝廷要借这些知识分子的血来浇灭人们心中对前朝的依恋。毕竟清朝是异族入侵,得位不正,他们是多么害怕汉族人民的民族意识。
《南山集》案虽以戴名世为发轫,但牵连获罪最多的是桐城“桂林方”氏。因为戴名世正是引用了方孝标的《滇黔纪闻》来纪录南明桂王小朝廷事迹的。而方孝标早在顺治朝就曾被治罪,获罪原因表面上是一场科举舞弊案,内地里可能也与清朝初期的统治不稳,害怕知识分子造反有关。康熙年间,方孝标又牵扯进吴三桂“反清复明”的叛乱中。
方孝标与方苞祖父同辈,同属中六房。孝标祖父方大美即是方苞高祖父,孝标父拱乾与方苞曾祖父象乾是同胞兄弟。关系不可谓不近。
《南山集》案发突然,来势汹汹,一开始论罪极严,戴名世定罪腰斩并诛九族,方孝标早已死去,仍然开棺戮尸,涉案多人论斩。方苞也在斩首之列。
经过两年的严查,谋反等事子虚乌有,许多涉案人员瘐死狱中。康熙大约动了恻隐之心,最后钦定朱批时,只将戴名世判了斩首,方孝标免戮尸,余下方、戴二家五服之类亲属均免死发配黑龙江,其他涉案人员充入旗籍。
方苞本是死罪,即使赦免,恐也难免流徙之罪。然而,一个契机,让李光地适时救了方苞。
一天,康熙与大臣们议事,闻听退休大儒汪霖去世,康熙叹道:“汪霖死,无能古文者。”李光地一直为营救方苞殚精竭虑,此时灵光一闪,答道:“唯戴名世案内方苞能。”
方苞的才学,康熙当然早有耳闻,于是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赦免方苞!不仅不杀他,还要将他留在身边时时顾问。康熙于是下了一道谕旨:“戴名世案内方苞学问,天下莫不闻。下武英殿总管和素。”
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毫无规律可循。康熙五十二年(1913)二月初十,戴名世处斩,三月二十三日,康熙下旨赦免方苞出狱,第二天便被召入南书房。统治者拥有翻云覆雨的至高权力,康熙这样杀伐怀柔,无非是炫耀自己的君权。他赦免方苞并让他布衣入值南书房,是为了笼络天下士子之心吧。
命运如此跌宕,死生只在君王一念间。朝为阶下囚,暮为座上客;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这样的生死祸福,喜焉悲焉?